第3章 雪滿長安道（3）[第2頁/共4頁]

我癡戀長安的雪。回身時小小的身子束困在漫天滿眼的雪色裡，那一天稟袂的景象，而後多少年，年年無計呈現在夢裡。

兄長問我：“思兒，你曉得你乳名為何喚作‘思兒’麼？”

我愣愣站在那邊。

我冇喊，吸溜著鼻子掙：“我想找二毛玩兒……”

我犟：“我不走。”

“朕言事，尚不需求你來指導。”君父已有不悅。

那是我頭一次見著他。那一年他才十一歲，少年未成，舉手投足間卻到處顯老達，他是權貴掖庭的東宮太子，是我的兄長。

我站在阿孃邊上，昂首看他，他的眉微微地蹙起，明不是故作鬱結，小小年紀，麵上卻如何也擋不了這發自內心的沉重與悲色。

可我那不怕死的太子哥哥竟不肯起，當廷長謁，以額撫地，言：“……公主思乃恭哀皇後許氏所出，與兒乃一母同胞，兒不忍胞妹流浪在外，今幸得還珠掖庭，當擬封號，當歸其位，當叩謁杜陵南園……”

那煌煌的輦子裡鑽出來一小我，眾皆攙扶，誠惶誠恐。

阿孃瞧了眼嬤嬤，嬤嬤也瞧了瞧阿孃，然後，她們像是約好了似的，膝行爬向前，在輦中人走來的陣前，恭肅伏地：

兄長攙我的手：“不說這些了，我們家去。”

“我爹是誰？”我仰起臉，問。

阿孃眼裡淚汪汪的，原是為這般。他們都懂。

但是君父冷聲說：“朕不要你做朕的臣，你是‘兒’，便當行動子之道……”聖上的話尚未說完，我溫馴良良的太子哥哥便已垂首：“諾。兒子謹遵上諭。”

我生來為人所惡，便是多年今後，君父贈我一句——“生而克母”，我亦無可回嘴。

原是這般。

元康三年的夏季，無時無刻不在提示著君父平生的哀痛。

我有些不忍心了，踮起腳細心瞧他，說：“嬤嬤說，兄長帶我家去，能見到我爹孃，是不是？”

阿孃與嬤嬤互看了一眼，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向大宅外迎去。因見了我呆在那兒，攬了攬手，向我說：“丫丫，你也跟來吧。”

他放開我，卻還是緊緊抓著我的手。他有些迷惑地看向阿孃和嬤嬤，嬤嬤道：“娃娃平生多舛，想著起個賤命兒纔好贍養呐，故喊‘二丫’，打小這麼喊的。”

鳳闕階下，瓊樓高閣之上，柳色年年，雪色新新，我見過萬國衣冠朝拜冕旒，暮年的朝臣在君父的權杖下叩首如搗蒜。從這裡始，君父的大將曾征發，從這裡始，我大漢的天下寸寸拓延，榮光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