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聞喜（三）[第1頁/共4頁]

他側目望我，恰那話震驚我心頭的荏弱，我點點頭，默許他這話，是對的。

一時欣喜，我不由問：“方夫子又同……”

他歎口氣說：“人生不快意者，十之八九。無關繁華貧賤，便是帝王都有諸多無法，更何況你我凡人？”

“九爺何必妄自陋劣呢，孔夫子也是教書育人的至聖。”我反去開導他，便健忘本身的寬裕。他微微一怔，旋即淡笑。清風掀起他衣袂飄舞，如白鶴立在水池邊，展翅欲將飛而未翔。

他側頭打量我，自嘲地一笑：“我大哥，那才真是欲求竹杖草鞋輕勝馬，無法白馬紅纓不得閒。心在江湖，身在廟堂。他十六歲戍邊，飽經塞外風霜砭骨，出世入死，血染征袍，軍功赫赫。年未弱冠便官拜總督，封疆大吏，手掌生殺大權。你道他無情刻毒，他恩師病榻前儘孝，親奉湯水夜不解衣；你說他有情？怕是他所經之地，剿匪殺伐，血流漂櫓。”

他目光中流出一份淡然：“我麼，周府的繁華閒人。常日裡，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池麵上碎星如冰，燦爛灼目，襯了遠近燈火，依約飄來的管絃歌樂，一片安然。闊彆歌舞繁華地，偌大周府間竟能有如此的清心靜氣之地。

我心下一驚，臉頰色彩微動，尚不及說話，他卻說：“惜緣，保重麵前。大哥他，最是在乎你的。”輕聲慨歎，彷彿說罷這些話，他也舒了一口氣，唇角勾出清冷的笑意，“小嫂嫂遲早是能明白的。”

“九爺，杏壇執教？”我猜，也不肯信，她堂堂周府九爺，總督大人的兄弟，當叫教書先生？

天涯一抹輕雲遮月，輕柔的如他的眸光，籠在夜色茫茫的荷塘，瑩白的一片灑在波麵，風來揉碎銀燦燦的月，灑做滿池銀星。偶爾蛙聲噗通落水，驚破這份天籟喧鬨。遠處樓閣亭台依約月色中，昏黃的，花香樹影暗動，共浴在茫茫月色中。

他送我直至後院，遠瞭望著水心齋，他留步說：“小嫂嫂好走。”

他驀地側頭望我，動動唇，似有些欣喜，又有些納罕，點點頭，眸光中透露些欣喜。

他看著我，清冷的笑意掛在苦楚的臉頰上：“懷鑠本還在自怨自艾，殊不知比起大哥，懷鑠便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輕笑，卻有些黯然失神，體味他的每句話。心下酸澀，更有一絲委曲，交雜一出，繁複難言。

隻他摯誠的目光，清澈如山泉溪澗見底，不似包含心計。

心底悚然一驚，他如何得知我的出身？更不想，他竟是如此直言不諱直指民氣。轉念又一想，罷了，人前人後流言流言，隻怕出身早已被周府的人扒了個遍。而他於我，也恰是天涯淪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