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武泰元年（公元528年）－冬[第1頁/共4頁]

四下望去，儘是如許的殘肢斷臂，儘是如許枉死的生命。

天上飄下雪來。大片大片，突如其來。如柳絮，如碎玉。慘白的，要倉促袒護這慘烈的大地。六合渾沌了。

我猛的轉頭！

他臉上粉飾不住的憂色，彷彿一道紅光從心頭竄上來，直躥到臉上，映得臉也紅紅的。

其他各營紛繁籌辦起拔。氣候冷了，苦戰多日的軍士們都急著回家。

元顥已死，陳慶之冇了火線，何必還要苦戰下去。梁主對北伐冇有野心，本是藉機光複黃河以北萬裡國土的好機會，陳慶之多次上表要求梁主增兵北伐，卻得不到一絲迴應。七千人孤軍深切一起轉戰本就隻是為彆人做嫁衣裳。

焦灼，煩躁。度日如年。一每天落空耐煩卻又毫無體例。

那些身染赤色的，生硬的，冰冷的身材，曾經也是一個個，帶著希冀和胡想，要苟活於亂世的生靈啊！

不久前還是個會說會笑的人，現在已成了一堆不著名的血肉。

我驚駭得頭髮都要豎起來，向後躲去，又觸到一人，斷了一臂，斷口露著翻卷的肌肉和白骨。抬頭朝天，似在大喊。隻是已經再也發不出聲了。

那隻手軟軟重重像一條死爛的蛇癱在我手中。像他一樣，再也不動了。

七千人對百萬雄師。我曉得這場戰役將永存史冊，我曉得，爾朱榮，陳慶之，都將永存史冊。但是誰來安撫散落在這裡的，這些一眼望不到邊的哀泣的靈魂？！

他的眼神灰濛濛的，看著我，說：“我年後要娶妻了……我不想死……”

看著我。

我在騙他，神采必然虛假丟臉，假得他底子不信。他張著嘴，用力說：“我……想回建康……”

他是用心的！他用心繞道黃河邊上！他用心要我看這存亡場的慘狀！他在嘲笑我當日說的那四個字！

宇文泰伸手一把遮住我的眼睛。

獨孤公子在洛陽，也將青史留名了。

掉在死人堆裡，伏在那些生硬冰冷的身材上。立即嗅到一種腐臭和血腥異化在一起的令人作嘔又絕望的氣味。

我低頭去看身邊那人。他伏在地上，後心上插著一支矛，身下的血感化出來，把四周的土染成一片暗色。頭歪在一邊，張嘴，瞪眼。

洛陽，神都洛陽，昔日繁華的帝都，滿城牡丹花開，先祖們世代餬口的處所。祖父魂牽夢繞念念不忘，卻從冇有親目睹過――我要去洛陽了。

我一躍而起。像一隻受了驚的螞蚱。

“哈哈！還回這北中郎城做甚麼！走，阿乾帶你去洛陽見他！”他大笑出聲，一掃多日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