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縷鞋

第三章(完)[第1頁/共3頁]

這反響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它實在是太響了一些,而憐憫與肝火,常常是並存的。在那些幽藍的汴梁的夜裡,重光與女英常常失眠,他們瞧見黑魆魆的高牆影子,以及城樓上湧動著的大宋的旗。重光一遍一遍唱著亡國的歌詞,又撫窗哀哀地哭,女英緊靠著他,她的衣衫樸實而粗陋,十個手指生出老繭,唯有腳底還踩著那一雙舊金縷鞋,它本是壓在箱底,被當作最貴重的記念。現現在……就連鞋麵織線斑紋也已暗淡不清了。

三年裡,女英冷靜守側重光,不言,不語,也不拜彆。宮人們經常瞧見她,容色是沉寂的,竊竊譏議如同無數支鋒利箭頭,自四周八方飛來,悄悄的、銳銳的,卻全然戳不破她的心。

女英吃一驚,蠶繭驀地一顫。娥皇嗟歎著問:“誰?——是誰?”床幔中探出一隻慘白枯瘦的手掌,女英尚不及躲避,娥皇的臉已露了出來。她一眼瞥見女英,神采極其驚奇,衝口便說:“哦?你怎會在這裡?”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東風。”

重光喝酒前還回過甚,朝女英笑了一笑。女英盤膝而坐,見他似有可貴的歡暢,便也報之以一笑。她渾然不懂其中玄機,直到見他嘴角流出黑血,才驚跳起來。她跌跌撞撞衝下牀蓆,撲到重光身邊,而他已手足抽搐、滿身蜷曲。女英猖獗地抱緊他,去舔他口唇邊的血,收回長長的哀思的叫聲。天旋地轉間,她側過甚,卻一眼瞥見了散落在旁的金縷鞋,它們還是東一隻西一隻,還是錯著位,彷彿永久也不會有擺正的時候——

女英終究戴上了殘暴的鳳冠,這一戴,便是七年。那是南唐疆國的最後七年,整座金陵城籠在一場迷夢中,就像千萬張蝶翅捲過大地,激起長久而又歡愉的風,統統都豪華到極致。重光與女英不約而同挑選了忘記——在紙醉金迷裡忘記,在花間柳亭裡忘記,在酒酣耳熱裡忘記:重光對女英的寵嬖,乃至遠遠超越了當年娥皇。

女英捲起衣袖,冒死地翻,將寢殿翻了個遍。她甚麼都想帶走,可卻甚麼都帶不走——宋兵隻答應她攜一口頂小的箱子,最多也不過能塞兩套薄衫。她喘著粗氣,翻開床頭暗格,暗格裡躺著一雙陳腐的金縷鞋。女英抖抖地端起它,放入小箱子內,又慎重地落了鎖。

隻是……人的位置若錯了呢?

或許人都需求一些刺激。若那刺激來自七情六慾,便變得尖細而淒厲,如一束絲繩,繫住沉重的運氣,顫顫懸吊在風裡。若那刺激來自破裂的時空,便會化成最深遠的悲哀、最殷切的呼喊,哪怕是敵國子民,心中也一樣會響起熱烈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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