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滿長安道（8）[第1頁/共4頁]

我要去找二毛，我要回我的家去。上林苑，隻剩嬤嬤與阿孃還可惦記了，我一走，她們必會尋我，她們必思念我，我隻需再徐圖戰略，將她們倆接出便是。漢宮太繁華，無人會在乎近郊上林苑，何時少了兩位老宮人。

“兄長不難堪，”他說，“思兒自幼流浪，好是不幸！三載前，得歸漢宮，竟不得於君親前教養，若地府下的母親得知……該如何肉痛。”

今後雨霧深濃，再不分開。

我搓搓手，嗬了口氣，道：“兄長，思兒生辰那天，我在上林苑閒晃……你猜，我撞著了甚麼？”

我疑是我想多，除了君父這般待故後情深意濃之君主，誰還能似他這般浪漫？

好似他從不識得長安似的，好似他從不知，他另有一個女兒，被他丟棄在這長安燈影不照的陋巷。

兄長張了張嘴，想說甚麼，卻又生生嚥了歸去。

曾有君王慕戀他長安富強的模樣，不知用了多少的和順，揉進這夜色裡。不知多少年前，是否也有大漢的君王，在燈火通徹的上元燈節，路經長安。

夜更濃。像是將上元節搖擺的碎光都要鎖住了。我揉了揉眼睛，摸出一個銅板換來的蠟燭，悄悄將它吹亮。風很大，大得差點要將我懷裡的燭光吹滅。

公然，父皇不再說話了，悄悄將頭撇過，領我們逛長安城。兄長隨駕，天然謹慎再加謹慎，我本不愛說話，便埋頭跟著兄長，心頭策畫，若得機會，必一頭紮入長安夜色中，再不轉頭。

他下了車，周身皆侍從。兄長也拉我近身，陪侍在側。這天底下，當真做天子是極好的，這很多的人，皆視他如星月。

去找我的二毛。

“鬼？”兄長說道：“思兒睡含混了。”

我捂著小小的碗，跐溜吸兩口麵，暖暖的湯水入了口，滿身也便湧起一股暖意。像捧了個小小的暖爐子在手裡。讓我想起很多年前在長安陋巷子的家，嬤嬤和阿孃給我燙好暖爐，煮好熱乎乎的雞湯麪，我邊嚼麪條邊捂動手，聽阿孃講故事。聽乏了，便打個盹兒，待醒來時，又翻牆溜門去找二毛玩。

我不會再歸去。

暖乎乎的雲吞麪，香的湯點，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長安彷彿摔碎的黃銅鏡，又被人細心粘回了疇前的模樣。

那是長安呀。與我幼年熟諳的長安，有點像，卻又不太一樣。目前上元節，捏糖人的估客腳邊牽了幾盞兔子燈，連帶著販，賣雲吞的小販恨不得也改行販紙燈。長安是明敞亮亮的，一條街通透，每個攤前彷彿都擺了紙燈在賣。應景的燈兒，竄成了一束火苗，把我的長安，照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