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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走了很遠的路，李禿頂纔回到了城裡。李蘭仍然是一手挽著籃子一手拉著兒子，走在這些人的前麵。走在前麵的宋凡平不斷地轉頭張望著這對母子，在走近李蘭家的冷巷時，宋凡平站住了腳，等著李蘭和李禿頂走上來，他低聲和李蘭說話，聘請這對母子去他家吃晚餐，吃一頓記念死者的豆腐飯，這是我們劉鎮的民風。

李蘭抱著李禿頂在深夜的月光裡流連忘返，有一次和宋凡平相遇了。當時李蘭抱著兒子走在靜悄悄的街道上，一個完整的家庭說著話走在街道的劈麵，那是宋凡平一家人在走過來。這個高大的父親手裡托著比李禿頂大一歲的宋鋼，他的老婆手裡提著一隻籃子，他們的聲音在沉寂的夜空裡如同拍門一樣清楚地響著。李蘭聽到宋凡平的聲音今後驀地抬開端來，她必定曉得這個高大的男人是誰了。他曾經臭氣熏六合揹著她阿誰臭氣熏天的丈夫來到她的家門口，李蘭當時彷彿冇有知覺地靠在門框上，但是她永久記著了這個男人的聲音，永久記著他是如何用井水沖刷本身，又沖刷了她阿誰死人丈夫。以是她抬開端來了，她的眼睛看到這個男人時能夠閃亮了一下。緊接著她立即低下頭倉促地向前走去，因為這個男人站住了，他站在街道劈麵對他老婆低聲說著甚麼。

他們終究走到了家門口。宋凡平把李禿頂放到了地上，又把布袋裡的大米倒進米缸，他看了一眼他們的床，床單和被套是他三年前看到過的，上麵的“”字已經退色，線頭也在脫落。他分開時奉告李蘭，他叫宋凡平，是中學的教員，他說今後買大米買煤球如許的體力活能夠叫他來幫手。他分開今後，李蘭第一次讓兒子單獨一人在門外玩耍，她把本身關在屋子裡，誰也不曉得她在內裡乾了些甚麼，直到入夜今後她才翻開屋門，當時候李禿頂坐在地上靠著門睡著了。

這個身材魁偉的男人提著李蘭的米袋，馱著李蘭的兒子，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聲音宏亮地說著話。李蘭低垂著頭走在他的身邊，她神采慘白渾身冒出了盜汗，她恨不得找一條縫鑽進地下，她感覺全天下的人現在都在嘻嘻哈哈地看著她。宋凡平一起上問這問那，李蘭除了點頭還是點頭，她嘴裡除了噝噝聲還是噝噝聲。

李禿頂在嬰兒時就蒙受輕視，隻要他的外婆將他抱到屋外，就有人對著他們指指導點，另有人圍上來看西洋鏡似的看著李禿頂，他們的嘴裡吐出來的都是些刺耳的話，他們說李禿頂就是阿誰偷看女人屁股掉進糞池淹死的……他們說的話常常冇頭冇尾，彷彿是李禿頂這個嬰兒在廁所裡偷看女人屁股似的；他們說這個小崽子和他父親一模一樣，他們每次說的時候都成心偶然地免卻了“長得”這兩個字，隻說一模一樣。讓李禿頂外婆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他的外婆再也不肯意把他抱到屋外去了，她隻是偶爾抱著他站在窗前，隔著玻璃讓他曬一會陽光，有人從窗前顛末時探頭探腦地向裡張望，她就會敏捷地讓開。就如許，李禿頂一次次地落空了陽光，他在陰暗的屋子裡過了一天又一天，他的臉上冇有了嬰兒們的紅潤，他的腮幫子也冇有了嬰兒們鼓起來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