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酸（上）[第1頁/共3頁]

何滿倉說著說著也許說順口了，不免說禿嚕了嘴，暴露狐狸尾巴來。

嘖了嘖嘴，又翹起小拇指掏了掏招風耳朵，擰著脖子，牙縫裡迸出三個字兒：“老牲口！”尤不解氣兒，又緊跟著在內心罵了句“絕八代的老棺材！”

麵上好不輕易堆砌起來的悲愴、義憤不知甚的辰光丟到了腦後，取而代之的是掩也掩不住的詭異的鎮靜，乃至於猖獗。

何滿倉其人在眼下的年景中也算是異類了，既不信佛也不通道更不信天，百無忌諱，如許天打雷劈自個兒找死的瞎話提及來還真是冇有半點心機承擔，易如反掌。

乃至於就連方纔聽到何員外一針見血，戳破何滿倉麪皮，打內心多多極少有些不安閒的這麼一小撮人，亦是紅了眼眶。

本年開春就不是一個好年景，天旱少雨，就連夙來四十五日無日頭的黃梅天都萬裡無雲的，老天爺倚瘋做癡的就是不開眼，地裡的裂縫已能伸進一隻手，市道上物價騰貴，俱是靠天用飯的平頭百姓哪還坐得住，卻隻能寄但願於老天爺，紛繁燒香膜拜，祈求彼蒼恕罪。

而一牆以外，被何員外指名道姓罵了個頭臭的何滿倉，感受著仿照本色般劈麵而來的雷霆大怒，倒是斜著眼睛，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比方說火燒火燎的鼻咽喉，比方說咣噹作響的肚子，比方說又濕又黏緊緊貼在身上的衣裳，比方說一丈外天井中翻滾的熱浪……還比方說，門外巷弄裡漸次響起的喧鬨人聲，乒乒乓乓關門閉戶的聲音、街頭巷尾呼兒喚女的聲音，以及身邊短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拉風箱般的喘氣聲……

“牲口，牲口，我們何家怎的出了你這麼個無恥下作的牲口！”

而此時本就紫漲充血的麵孔上更是青筋直爆、麪皮發麻。

施施然地轉過身來，朝著麵前意隨他動的宗親街坊們行了個大禮，半晌直起家子，顴骨都快戳破天涯的麵孔上總算憋出了兩分虛假到直白的悲愴來。

“老爺！”

乃至於已有好些個有了春秋的阿婆老孃顫顫巍巍的扶著膝蓋就跪了下來，嘴裡唸唸有詞的唸叨著“活菩薩”，在朝他叩首了。

提及來何員外本年也不過知天命的年紀，可就這短短月餘的風景，本來斑白的頭髮已是全白了，臉上皮鬆肉垂，就連本來藏神的雙眼都渾濁了起來，已是老態儘顯。

穎娘渾身繃緊，稠密的睫毛微微扇動，呆呆地望著飛濺在裙襬鞋麵上的細碎瓷片，圓溜溜的杏子眼微微睜大，眼底卻隻要無儘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