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1頁/共6頁]

先是，庚娘既葬，自不知曆幾春秋。忽一人呼曰：“庚娘，汝夫不死，尚當重圓。”遂如夢醒。捫之四周皆壁，始悟身故已葬，隻覺悶悶，亦無所苦。有惡少窺其葬具豐美，發塚破棺，方將蒐括，見庚娘猶活，相共駭懼。庚娘恐其害己，哀之曰：“幸汝輩來，使我得睹天日。頭上簪珥，悉將去，願鬻我為尼，更可少得直。我亦不泄也。”盜頓首曰：“娘子貞烈，神人共欽。小人輩不過窘蹙無計，作此不仁。但無漏言幸矣。何敢鬻作尼！”庚娘曰：“此我自樂之。”又一盜曰：“鎮江耿夫人寡而無子，若見娘子必大喜。”庚娘謝之。自拔珠飾悉付盜，盜不敢受，固與之，乃共拜受。遂載去，至耿夫人家，飾辭舡風所迷。耿夫人，巨家，寡媼自度。見庚娘大喜，覺得己出。適母子自金山歸也，庚娘緬述其故。金乃登舟拜母，母款之若婿。邀至家，留數日始歸。厥後往不斷焉。

女一日入閒舍中，見斷草叢叢無隙地，漸入閣房，灰塵積中，暗陬有物堆積，蹴之迕足，拾視皆朱提。驚走告和，和同往驗視，則宮昔日所拋瓦礫，儘為白金。因念兒時，常與瘞石室中，得毋皆金？而故地已典於店主，急贖歸。斷磚殘破，所藏石子彷彿露焉，頗覺絕望，及發他磚，則燦燦皆白鏹也。瞬息間數钜萬矣。由是贖田產，市奴婢，門庭華好過昔日。因自奮曰：“若不自主，負我宮叔！”刻誌下帷，三年中鄉選。

先是，柳生時，為和論親於無極黃氏，素封也，後聞柳貧，陰有悔心。柳卒訃告之，即亦不弔，猶以道遠曲原之。和服除，母遣自詣嶽所訂婚期，冀黃憐顧。比至，黃聞其衣履敝穿，斥門者不納。寄語雲：“歸謀百金可複來，不然，請自此絕。”和聞言痛哭。對門劉媼，憐而進之食，贈錢三百，慰令歸。母亦哀憤無策，因懷舊客負欠者十常八九，俾擇繁華者乞助焉。和曰：“昔之交我者為我財耳，使兒駟馬高車，假令媛亦即匪難。如此氣象，誰猶念曩恩，憶故好耶？且父與人金資，曾無契保，責負亦難憑也。”母固強之，和從教，凡二十餘日不能致一文。惟優人李四舊受恩恤，聞其事，義贈一金。母子痛哭，自此絕望矣。

初更既儘，佳耦喧競，不知何由。但聞婦曰：“若所為，雷霆恐碎汝顱矣！”王乃撾婦。婦呼雲：“便死休！誠不肯為殺人賊婦！”王吼怒，捽婦出。便聞古董一聲，遂嘩言婦溺矣。未幾抵金陵，導庚娘至家，登堂見媼，媼訝非故婦。王言：“婦墮水死，新娶此耳。”歸房，又欲犯。庚娘笑曰：“三十許男人，尚未經人道耶？市兒初合巹亦須一杯薄漿酒，汝家沃饒，當即不難。復甦相對，是何體段？”王喜，具酒對酌。庚娘執爵，勸酬殷懇。王漸醉，辭不飲。庚娘引巨碗，強媚勸之，王不忍拒，又飲之。因而酣醉，裸脫促寢。庚娘撤器滅燭，飾辭溲溺，出房，以刀入，暗中以手索王項，王猶捉臂作昵聲。庚娘力切之，不死，號而起；又揮之，始殪。媼彷彿有聞，趨問之，女亦殺之。王弟十九覺焉。庚娘知不免，急自刎，刀鈍鈌不成入，啟戶而奔，十九逐之，已投池中矣。呼告居人，救之已死，色麗如生。共驗王屍，見窗上一函，開視，則女備述其冤狀。群覺得烈，謀斂資作殯。天明集視者數千人，見其容皆朝拜之。整天間得金百，因而葬諸南郊。功德者為之珠冠袍服，瘞藏飽滿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