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虯髯軍士修改墓碑,帶著樂譜沉默而去。
這位袍澤家人在荒年儘殤,遇有軍中閒暇,虯髯軍士皆會從雁北弛至平陽的這片墳場,上幾柱香,再奏上幾隻這位袍澤昔日愛聽的簫曲。
臘月十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動,竄改了統統。
亂草殘柱間,虯髯軍士隻尋得一本樂譜,一本譜滿琴簫合奏曲的樂譜。
十一月的深冬,北風凜冽,六合一片蕭索。
如有人在旁聆聽,定會覺得琴簫合奏演練過很多遍,方有如此默契調和。
虯髯軍士開端留意那間小屋,是因為一首曲子,一首他從未聽過卻讓他感念至深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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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一日,當茅舍仆人再次彈奏這首思親曲時,虯髯軍士的簫聲和了出來。
酉不時分,遠處噠噠噠的馬蹄聲突破了墳場的沉寂。半晌,一個被虯髯擋住了大半麵龐的人牽馬走進墳場,來人身穿鴛鴦戰襖,頭戴紅鬥笠,一眼便知是個軍士。虯髯軍士在一墳頭前站定,取出香燭,漸漸燃起,伏身膜拜幾次後在墳前緩緩坐下,從揹包取出一把竹簫,緩緩吹起。
琴簫相和間,一副與時下萬物蕭索絕然分歧的畫麵緩緩展開:秋高氣爽,長空廣寬,傍晚將至,煙波浩淼的湖邊,風靜沙平,雲程萬裡。
三年之前,虯髯軍士葬下袍澤一旬不到,墳場東邊起了新墳,多了那間茅草小屋。
曲聲婉轉間,“雁落平沙”已到了序幕,琴簫聲音垂垂降落,最後幾不成聞,彷彿雁群已一一斂翅飛落,緩緩的,雁群沙岸水波,都在愈來愈濃的暮色中垂垂睡去。
曲子是一首思親曲,較著是茅舍主報酬墳中人而奏。
一起南下,軍士分流探查,虯髯軍士單身馳至平陽蒲州。
“嘉靖三十四年十仲春十二日子時,秦晉之交,地忽大震,地動自西北起於東南,聲如萬雷,川原坼裂,郊墟遷徙,門路竄改,樹木倒置,阡陌更反。地裂釁寬丈餘,湧波眾多,望似陸地,日夜方息。房垣儘塌,人死中半。至十七日,黃河廓清三日,人視其底”
很久,夜色靜悄悄籠上墳場,十五的圓月,也悄悄懸在天涯。
七今後,虯髯軍士帶著他獨一救出的倖存者,一個昏倒的中年男人,黯然北歸。
“雁落平沙”曲終音散。
琴聲叮咚幾個音節以後,虯髯軍士豎簫在口,簫聲漸漸和入琴聲。
琴簫相和的是一曲唐人陳立昂的“雁落平沙”,琴聲婉轉委宛,簫聲縹緲模糊,似有雁群北來,迴旋傲視,雁鳴迴盪,倏隱倏顯,若往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