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老師[第1頁/共3頁]

常日裡他的腦袋上總有一個茶褐色的布帽，來作我們教員的這陣子他卻把那很古典化的裝潢去掉了，使我和我的同窗們終究明白了他頭上另有很短很短的頭髮。

不料第二天朝晨，晨落未晞，山裡人起得早，很多人瞥見和尚一身潔淨的衣裳，舉頭挺胸，從村莊中的大道上走疇昔了，尖溜溜的嗓子曼聲而歌：“社會主義好……”那陣子定吉媽癡癡的。

三和尚就是阿誰曾經在我們村莊裡“乞米”為生的劉三愣，清寡爛瘦，像根竹杆；雙眼凸出來，像兩個車燈。

庵堂裡一片狼籍，臭氣沖天。

他從那天起不再睡床上，整天蜷在柴火的灶裡，灰不溜丟。隻要餓得發慌的時候，他才走出庵堂來，衝到村莊裡，像條下山的老虎，嚇得統統女人都怪叫著躲進房裡，閂上門，不敢出來，直到有美意人讓和尚添飽肚子，拍著肚皮“哼哼哈哈”唱著拜彆。

淩晨，他進課堂的時候兩條腿一彈一彈，高視闊步。木樓板晃閒逛悠，頭上那蘿筐大的東西給了他很多重量。和尚把臉也颳得光光趟趟的。

他瘋了！

在正中心的桌子上端立著和尚的狐皮帽，就跟和尚戴著時候一樣，很潔淨，很新，新得刺眼。我們很遠就看到了。

“和尚如何能有頭髮呢？”我那經常問，卻不敢問我的教員——三和尚，阿誰隻在山裡種些小菜的人。

三和尚的狐皮帽是在阿誰還冇有下雪也冇有凜冽的大風卻下了一點點雨的日子裡呈現的。

“不！不呢！正宗的狐皮。哈……好幾十塊。”和尚眉裡眼裡都笑，連皸裂的嘴唇也放光彩。自此，我們又看不到和尚腦袋上短短的頭髮了。

他是個要麵子的人，教書的都要麵子，他也不例外。

和尚的狐皮帽在一把火中被燒掉了，不見了。

“三和尚，叫花子；冇得米，半夜死。”同窗們常把手掌拍得通紅地唱，就像唱一首很著名的風行歌曲。

“瞧，和尚頂著狗皮的帽子來了。”坐在最後排的“大日本”喊道。

我們的校長說，客歲的那次測驗我們很慘，全鄉倒數第三。很多家長都到黌舍裡，纏著校長問和尚還來不來教書？說憑甚麼有文明的不要，卻偏要找一個劉三愣來為人師長，那不是誤人後輩。校長說，冇體例呀！家有三鬥糧不做孩子王，用人家的話說，來掙這一腳踢不倒的幾個錢養餬口，那每頓的塞牙縫還不敷呢！

有一天黌舍俄然決定要建新房了，我們一個班便跟著三和尚去了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