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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下，眾艦船桅杆旗號上巨大的篆體“曹”字甚不了了，烈烈隨風如招魂幡，令見者魂悸魄動；江水濤濤，數萬甲船繩索相連，相擊碰撞，收回隆隆響動，如熊咆龍吟，使聞者膽怯心驚。

周瑜驀地回身，看到小喬後，嘴角出現一絲笑意，探手牽過她白玉般的小手，將她環在身前，喃喃道：“夫人，明日一戰，不管勝負，莫要忘懷你我之間的商定。”

啟明星毫無征象地呈現在玄黑天幕的絕頂，地平線墨色漸退，第一縷殘陽斜照在桅杆之頂，似要將這吞人噬魂的貪吃之舟喚起。

“伯符……”周瑜悄悄合上雙眼，喃喃自語，這輕聲一喚被風波聲遏斷，緩緩飄散在六合間。

一絲痛意在心頭伸展開來，八尺之軀輕顫，周瑜腦海中驀地閃現出那人身影，一喜一嗔，從未因光陰損毀分毫。

小喬從岸上盈盈而來，行至岸邊，輕聲喚了一聲：“周郎……”

周瑜將小喬擋在身後，覷眼望著潑天的風波，眸色愈發深沉。決鬥正在本日，究竟是身故國滅，還是報仇雪恥，皆在現在。

目睹小喬落淚，周瑜薄唇微顫，卻一個字的包管也說不出來：“得妻如你，三生有幸。可我不但是你的丈夫，更是數萬江左後輩的多數督。”

這一世悲或喜，功與過，皆由彆人評說，心中在乎的不過是親眷摯愛，與這獨一知己罷了。

潑入夜幕間，周瑜白袍深衣，綸巾羽扇，立在亂石岸邊，雖身修八尺，在這滔天白浪間卻仍顯得非常薄弱，縹緲如孤鴻。此時現在，他早已得空自顧，隻是冷眼盯著不遠處的甲船，神采凝重。

小喬櫻唇爬動，雙瞳剪水，望著麵前超脫超凡的丈夫，緩緩滾下淚來：“你說不要我做虞姬，莫非你便要做項羽嗎？”

濤聲震天，小喬強擠出一絲笑，拭去白玉般臉頰上的淚珠，歎道：“我曉得，這些年你一向在等這個機遇，為他報仇……”

戊子年七月之晦，無星無月，赤壁之地，煙波浩渺，雲靄昏黃，兩岸蒼山如獬豸，似要將江上萬餘舳艫吞儘。